淮瑾走後，素卿在自己的房裏坐到了深夜，連晚飯都忘了吃，一直在門外偷聽的蕭瑨和阿酉，雖還小，但大約也明白了一些事，便是：穆青時和素卿鬧矛盾了，至於矛盾是什麽，連宋宴都不知道，但是西江卻知道。

當他從薄弱的結界之處嗅到的鬼面氣息夾雜著一絲熟悉的“覆靈草”氣味時，他便猜到，他們對久久下手了。“覆靈草”用來護著心脈，久久妖脈受損嚴重，公子在她很小的時候便用靈草鞏固著她的妖脈，如今再次聞到這股氣息，大抵是，因著久久，公子和姑娘才生了嫌隙。

他突然想到，公子離開時曾對他說：“西江，你說你生性如此，可我卻不覺得！”

他彼時一楞，不知他何出此言。

可是，公子卻笑了笑，淡淡道：“我知道你看著順從著任何人，可其實，任何人都不能支配你，你是一個有自己思想的人，而不是誰的仆人。西江，你不是壞人！”

那時，他聽著公子說著這些連自己都未曾想過的話，怔了很久，才發現，其實公子早就知道自己從何而來，為何而來，又到底在為誰成了自己口中的一句“生性如此”。

世人皆知，魔君熾魘有護將左右兩使，卻甚少人知道，右使是個女兒身，更是他曾經想要好好保護的人。

他記得當她第一次穿上鎧甲時，將墨色的長發束起，轉頭便問了他一句：“西江，我們從未在眾人面前露過面，但是你覺得，我們為什麽要去殺那些見都沒見過自己的人呢？”

他楞在原地，看著她清秀的側顏，心裏微動，這樣的女子，應該是要被人放在心窩裏哄著的吧！可是，現在，她卻要為了自己的君上，披上戎裝，走上沙場。

“這是君上的命令，我們不能違抗！”他那時不懂，她有多希望有個人能理解她的想法，可以告訴她，這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
那麽，她後來，便會拼死回來。

“可是這命令太過古怪，明明是君上和白澤聖君的舊恩怨，為何要殘害那麽多無辜的天兵和魔兵呢？他們好不容易成了現在的樣子，就為了一場陳年舊怨，便要為了這個與他們無關的原因浴血奮戰，你不覺得太無辜了嗎？”

她說著，撐著下巴笑瞇瞇的看著自己，見他沒說話，便又道：“我要是遇見了他們，肯定點到為止就行了，大不了犧牲自己。因為西江，我不想殺人！”

西江眸子一緊，立刻說道：“我會保護你！”

她看著他，俏皮一笑：“不行的，西江，那麽多人，你顧不上我的！”

西江看著那張燦爛的笑顏，說了一句他從未對其他女子說過的話：“不管你在哪，我都能看見你！”

魚罌突然向他眨了眨眼，打趣道：“西江，你不會喜歡我吧！”

他聞言臉微微一紅，瞬間結巴起來：“我...我沒有！”

“沒有就好，因為我啊，還是喜歡一個人！”她說著，帶上了盔帽。

在南荒的十裏沙場上，仙魔大兵隔水相望，一聲令下，便是萬馬長嘶，風煙四起，喊殺聲此起彼伏，刀光劍影之間，血流成河。

被天兵圍的無一絲喘息機會的西江，此刻終於明白，這種情況，自己的確無法顧及她了。他只希望，她能好好護著自己，不要為了那所謂的仁慈，丟了性命。

可是，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魔兵的哀鳴，西江身子一僵，這聲音，分明是？

他手指微抖，險些連劍都握不住，心急如焚，卻又無法突破重圍。

他越急，受的傷就越多，手中的劍就更加刺得不準。

他突然覺得，為什麽自己要將她帶到魔界，為什麽要聽從魔君的話讓她成了左使，為什麽不能多一些反抗？要如此逆來順受？

她可是一個姑娘啊！一個本該好好享受自己青春年華的好姑娘！卻因為自己給了她一碗粥，便甘心跟著自己，甘心做自己不喜歡的事。

那麽自己，真是罪大惡極了。僅僅因為自己施了一些小恩，便禁錮住她自由的靈魂，這不是惡，又是什麽呢？

自己當真是愚忠了。

他在最後一刻終於趕到了她身邊，她的腰間，是白澤聖君“瞑焰長槍”刺穿後的傷口，觸目驚心，鮮血淋漓。

他抱著她，眼中泛起自責，時間卻只夠聽見她說最後一句話：“西江，我好開心，我終於自由了！”

她笑著閉上了雙眼，而魔界從此，再無右使。

他信誓旦旦的說要保護她，可是現在，又是什麽？

她想要的不過是一份自由，不過是萬事隨心，不過是不濫殺無辜。自己為何就不能為了她反抗一回，鬥爭一回呢？

魚罌你是魔啊！你怎麽能有善呢？傻瓜，世人看不見啊！世人怎麽能看見一個魔的善啊！

你怎麽能這麽傻！

西江慢慢回憶著那段往事，雖已過去很久，但想起時，仍舊隱隱作痛。

傻姑娘！你如今還好嗎？

他看著自己手中的黑色短兵，這是她留下的，也是白使在看到後震驚的緣由，因為所有人都以為魔界的護將右使死了，死在聖君手裏。但卻不知，無人見過她和左使，自然無人分得清左右。

西江想到穆青時和素卿，姑娘和公子甚是相愛，又對自己毫無偏見，於情於理，自己也應該為著他們，將他找來。

於是，他手中飛出一只黑色的蝴蝶，緩緩向夜色迷茫中飛去。

素卿連續在房間裏待了三日，直到第四日，才出了房，阿酉一見到素卿，便飛奔了過去。

“素卿姑姑，你不要生青時美人的氣了，他肯定是不喜歡那個小姐姐的，不然，阿酉等他回來，就拿桃子砸他！”

素卿聞言一笑，摸了摸她的小腦袋，道：“誰說他喜歡別人了，姑姑是在修行，懂嗎？”

阿酉一聽，擡起下巴問道：“就是會變很厲害的意思，是吧！”

素卿點了點頭，低聲一笑：“正是！”

阿酉一聽，立刻咧嘴笑了起來。

而素卿，依舊沒有想起任何關於他與自己的一切，哪怕是一絲一毫。或許，忘了也好。

夜晚，眾人皆睡了。自打素卿回來，宋宴和薛明月便一直鬼鬼祟祟的樣子，但因著大家的註意力都在素卿身上，所以就沒有人在意他們倆了。

至於倆人在弄什麽，便無從得知了。

而西江，卻在子時之後，帶了個人來見素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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